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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安突然绞了一下手里的刀子,听着他的惨叫声,平静地道,“我父亲也不是输给了你赵涛,而是输给了这天下,其中道理,你这样一条狗,永远都不会明白,也不配明白。”
裴安接着又抽出刀子。
皇帝已疼得脸色发白,一双腿被鲜血染满,摔在地上往前爬。
一条丧家之犬,裴安突然失了兴趣,拖他起来,对准他腹部连刺了三刀,将该讨回来的都讨回来了后,一把将刀扔在了他面前。
“想要什么死法,自己决定。”
换做之前,他恨不得扒皮了他赵涛的皮,再一刀一刀地将他的肉割下来,看着他生不如生,他欠国公府多少条人命,他赵家便得还多少条。
如此方才能解恨。
可如今他心底的仇恨被一道绕指柔,慢慢化开,已没了之前的那份执念。
国公府五条人命回不来了,杀人偿命,只要他赵涛死了,便罢了,他总不能也同他赵涛一样猪狗不如,草菅人命,枉为人。
裴安转身从边上找了一块缎子,擦了擦手上的鲜血,再朝芸娘走去,怕脏了她,他垫着一层绢帕,去牵她的手,“走吧,回家。”
芸娘看着他递过来的手,啼笑皆非,揭了那绢帕,白嫩地五指紧紧地握住了他沾着血迹的手掌。
“在芸娘心里,郎君是这天底下最干净的少年郎。”
芸娘抬起头,殷红的眼睛里含着水雾,突然冲他一笑,“郎君要杀谁,那都是他们该死。”
那日雨夜,她一人骑马前来,哄他的第一句话,便是如此。
从初见到如今,这一路走来,两人遭的罪还真不少,却从未有一刻觉得难熬过,他知道,全仗着她同自己的那份相濡以沫,同甘共苦。
这桩仇恨,在他决定返回江陵之时,便已算是弃了,她却记在了心里,一人回到了临安,接替了本该自己做的,甚至比他做的更好。
给了他一个太平的临安,让百官和百姓开着城门迎接他,他惦记了十几年的仇人也给他绑在这儿了。
这回他是切切实实地吃了一回软饭。
不是所有的夫妻,喝了合卺酒都会这般生死与共,荣辱与共。
是他得了上天眷顾。
心头涌出来的热流,一时五味陈杂,裴安拉过她轻轻拥入怀,发自肺腑地道,“此生能得以同你相遇,为夫愿意拿一切来换。”
这样粗糙的情话,若是从旁处听来,芸娘指不定一身的鸡皮疙瘩,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,从他嘴里听来,便能明白那话的分量。
“那可不行,夫妻一体,郎君的便也是我的,郎君要想舍个什么东西,得我同意了才行。”
久别重逢,这会子似乎才有了感觉,裴安溺死在了这样的温情里,逗着她,“指甲盖儿也不行?”
她摇头,突然流起了泪来,“也不行。”
他听出她声音不对,轻声问她,“怕不怕?”
她又摇头,“怕倒是不怕,就觉得一根弦绷得紧,一口气都不敢松,也不是不怕,不怕自个儿,怕郎君那头传出个什么噩耗,让我怎么活。”
这样心思和他俨然一样,他将她搂紧了一些,“为夫在你心里就这么没用?”
他故意来安慰她,她却没承他的好意,抽泣地道,“刀剑不长眼,郎君再厉害,那也是血肉之躯,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,我也绝不苟活。”
寡妇不好当,她再难找他这样优秀的人,何况是从生死里爬过来的,共同患难,情谊刻在了骨子里,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忘。
“我也不会。”
身后皇帝还在抽着气儿,便听他裴安道,“在江陵时,我便想好了,若你有个三长两短,我必定将赵涛这条狗碎尸万段,再随你而去。”
绝不会苟活。
他这番拼死同北人厮杀,护住了南国国门,护住了万千百姓,却独独没有护住她,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。
劫后余生,两人各自在屋里许着生死,诉说着衷肠,外面百官已从城门口赶了回来,守了一个通宵,也不睡觉,精神饱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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