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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徵见他坦荡,也没有强势者的傲慢,态度缓和了一点:“项先生,你说的沈家后人是什么意思?”
项明章备好了说辞:“机缘巧合,我结识了一位和沈家颇有渊源的人物,但我不能肯定,辗转查到沈作润先生的墓,然后找到了您。”
姚徵到底七十多岁了,反应稍慢:“……这不大可能。”
项明章问:“什么意思?”
姚徵说:“沈家曾是宁波的名门,亲朋不少,可惜战争无团圆,跑的跑,散的散,妻女都被送到了海外。
时局连年动荡,通信不发达,离开的基本没了下落。”
项明章没想到,费力查不出的信息在此刻会轻巧得知,他按捺着一丝希冀追问:“您了解这么多,姚家和沈家曾是故交吗?”
姚徵摆了摆手否认,她是听祖父姚企安讲的,回忆着娓娓道来——
沈家在宁波口岸几代开设钱庄,是当时数一数二的巨富。
姚家只是寻常小户,家里穷,姚企安十二岁就进了沈家做工,陪小几岁的沈作润一起长大。
沈作润极有胆略,早当家,二十岁决定兴办中国人独资的银行,联合同仁与外国资本分庭抗礼。
姚企安跟随沈家离开宁波,成为沈公馆的管家。
直到沈作润去世,姚企安带着沈作润的遗体回故乡安葬。
项明章暗忖,原来是主仆关系,妻女海外避难,只能由忠仆料理身后事,他问:“所以沈家当时没有别的亲属了?”
姚徵说:“还有一个儿子,沈少爷。”
项明章很意外,世代沿袭的庞大家业,唯一的儿子,不可能会置身事外:“那这个沈少爷当时没回宁波吗?”
姚徵涌起一阵酸楚:“这是祖父一辈子的心结,至死不能瞑目。”
姚企安带沈作润回宁波是在暮秋,第二年初春,沈少爷对外宣称回故乡守孝,其实是个幌子,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要去哪里。
姚企安以前在沈家日日照顾,早已察觉沈少爷在秘密参加抗日活动,“组织”
有安排,他不敢过问。
可他看着沈少爷长大,磕了碰了都要心疼半天,千般不舍沈少爷一个人在外颠沛,于是分别前二人作了约定。
沈少爷向姚企安承诺,到了新地方安顿下来,会寄信报平安。
待战争胜利,疮痍平复,一定会回宁波去,到时请姚企安见证,他会在沈作润的墓前认罪磕头。
为一封平安信,一个重逢,姚企安苦苦等待了后半生,不敢离开故乡寸步。
饶是项明章一惯冷静,听罢也为之动容:“这么说,沈少爷没有回去?”
姚徵叹道:“那些年传言纷纷,有说他失踪,有说他逃到海外和家人团聚,更多的是说他被日军暗杀了。”
姚企安每逢听见都要发脾气,不让人乱说,然而年复一年,他始终等不到沈少爷的音信,他开始动摇,被缥缈的猜测重重打击。
姚企安越来越无望,他信佛,每天去寺庙敬香,求佛祖保佑沈少爷,到了晚年,他踏出寺门半步就会忧惧不安,便出了家。
法号是姚企安自己定的,忘求。
项明章明晰了,“忘求”
是姚管家,他想起楚识琛提到的诗句,说:“‘忘求’二字有没有说法?”
“是源自一句诗。”
姚徵道,“祖父没念过书,他说沈少爷小时候总念这句,他就记住了。”
姚企安以“忘求”
为法号,也有忘却念想的意思。
项明章滋味难言:“那位沈少爷到底去哪了?”
无人知晓,姚徵也不知道:“他关闭银行之后,就没了消息。”
项明章问:“银行是他关闭的?”
姚徵说:“他是复华银行的行长。”
项明章屏住的气息陡地一松,那个被抹去痕迹的神秘角色、最后四年间的银行行长终于分明,原来是沈作润的独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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