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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沢微心头窝着一团火,当下也懒得跟朱弈珩多费口舌,往堂正中的紫藤交椅上一坐便道:“等十五开朝你就回广西。”
厅堂静下来,外头的小厮趁着这个当儿进来将碎裂的茶壶渣子收了。
朱弈珩盯着地上未干的水渍,半晌,问了句:“七哥还记得吗?景元二十一年,七哥来桂林府看过十弟一回。”
那是三四年前的事了。
朱沢微记得。
当时广西天灾,连着三年大旱后民生无以为继,他便奉景元帝之命去广西巡视。
途经桂林,朱沢微去朱弈珩府上小住,原以为他这个十弟纵然从小不成气候,好歹是个藩王,府上怎么着也比官府张罗的那些粗陋的下榻之地好一些。
谁知堂堂一个十王府也就府门恢弘气派,往里了一瞧,竟败落得不成样子。
屋舍简陋得已称不上是楼阁,后头一大片荒着的地没建亭台水榭不说,反倒被开了垦,错错落落栽着将死不死的蔬果,偌大的王府莫说府兵,连伺候的下人都没几个。
朱沢微是个心思颇深的人,甫一瞧到这场景,还没生出几分同情就起了疑,觉得朱弈珩落魄成这样实在诡异。
回到京师后,命钱之涣翻看了广西近年所有的账册,将朱弈珩彻彻底底查了个底掉儿。
查出来的结果更令人瞠目结舌——朱弈珩就藩得早,初至广西时,朱景元其实是命户部拨了一大笔安置费的,朱弈珩起初也正是用这笔钱财筹建府邸,招募府兵。
谁知后来财资耗尽,天灾连年,奴仆与府兵养不起了不说,朱弈珩每月还要将自己的俸禄往里贴补,是真地过得不成样子。
后来朱沢微回到凤阳,不日便接到朱弈珩的来信,信中言辞愧不能当,大意是七哥好不容易来瞧他一回,自己却未能尽好地主之谊。
朱沢微此人是凡不触及自身利益,能让且让,接到这样的来信,一时便想起自己临行前,朱弈珩在府门外散府兵的情形。
原本千余府兵被老十这么散了一批又一批,最后只余三十不到,偏生朱弈珩还怕他们离了自己生计没着落,给散出府的兵卫每人凑了二钱银子。
朱沢微想到这二钱银子就动了一点无伤大雅的恻隐之心,回信的时候,非但附上了一张银票,还颇隐晦地提点了一句,朝廷赈济的银钱虽说是给百姓的,但十弟你好歹是藩王,是桂林府的颜面,若你自己都镇不住场子,那这偌大的广西道何时才能好得了呢?
这信一去如石沉大海,一直到隔年春,朱沢微才接到朱弈珩的回信,信上嘘寒问暖虽亲也敬,末了还付了一笔账目,正是他前一年那张银票的。
朱沢微一笑置之没有细看,但这笔账目仿佛像给他提了一个醒一般,此后每一年,他都命钱之涣通过户部账册将桂林府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。
朱沢微想到这里,语气放缓了些:“你想说什么?”
朱弈珩道:“七哥既去过桂林府,就该明白十弟这个藩王不过是个空架子。
我无权,无财,无势,无兵,柳昀这样的人物,七哥您也看到了,连锦衣卫都愿听他号令,凭什么要与我结盟?”
朱沢微笑了一声:“这就要问你自己了。”
“且我一无所有,遇事便更小心谨慎,总要比旁人多思量几步,心眼也更多一些。”
朱弈珩说着,似是无奈地笑了一下:“但也正因为此,柳昀更不可能选我。
“我知道七哥在想,柳昀或许是想要扶植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,自己来坐这江山真正的主人。
可七哥您细想想,柳昀若要这么做,为何要选我这样一个心思深,心眼多的人呢?他就不怕我一朝得了帝位,暗自摆他一道吗?对他而言,扶植一个心思单纯,年纪尚小的皇子不是更好吗?”
朱弈珩说到这里才是一叹:“七哥您仔细想想今日事端,您疑心十弟,才是让那真正能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得以喘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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