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卜宁说:“也挺好的。”
十六七岁的时候,他曾经跟钟思漫天扯过牛。
因为什么提起来的话头,他已经忘了。
只记得钟思问他说:“大仙师兄,反正你闲来无事,要不帮我算算我下一世会做点什么?”
当时卜宁正拣着棋子,反问道:“你不是最不爱算这些?提前知道好坏也不抵用,左右是下一世了。”
钟思点头说:“也是,那你呢?你不是最爱算这些?”
卜宁说:“我也不爱算自己。”
钟思:“那你希望自己下一世什么模样?”
卜宁想了想,说:“讨人嫌一点吧,跟你似的。”
钟思气笑了,当场撸了他的棋盘。
其实那句话后半是调侃,前半却是真。
他曾经很认真地怀抱过这样的希望,希望后世的自己能有什么说什么,不藏心事、不担忧虑,不问来路,不管前程。
不高兴了放脸上,高兴了也放脸上,喜欢就夸,讨厌便骂。
周围皆是能人,但不用担什么红尘大事,无需他担忧半分、也无需他操心半分。
这样想来,老天对他不薄,也算是好梦成真了。
卜宁转身撩开洞口长长的藤蔓,指着一条熟悉的山道,对闻时和谢问说:“跟我来。”
这是他们来时没有的场景,闻时一踏出去,嗅到山间雾蒙蒙的风,就不知今夕何夕了。
也许是阵法作用,洞外洞里就像分隔千年的两个世界,他走上山道的瞬间,浑身只剩下昔日的影子,长发长衫,高瘦挺拔,像松云山间落了雪却笔直朝天的冷松。
他恍然走了几步,发现身边空了,才转头朝身后看去。
谢问目光落在他身上,不知为何止步于洞边,迟迟没有抬脚。
“怎么了?”
闻时问道。
谢问倏然收了目光,似乎是闭了一下眼睛。
过了片刻,他才复又抬眼,抬脚走上了山道。
那一刻,闻时几乎有些怔然。
他忽然想起19岁那年,时隔多日看见尘不到回松云山,也是这样红衣长发、领口雪白,袍摆从松石上轻扫而过,却不染尘埃。
仿佛时光匆匆而过,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。
他看到这个人,依然会忘了移开眼。
他以为自己在人间生死轮回一千年,见过红尘万物,俗世悲喜,见过无数人的舍不得、放不下、怨憎会、爱别离,早已不是松云山上那个因为几场梦、一个人就灵神不安、剐尽尘缘的人了。
他遗忘过又记起,分离过又重聚。
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冷静地站在那个人身边,冷静地分析如此种种,冷静地说着话、做着事,再在举手投足和眉眼之间捉住几分似是而非的暧昧,保持着比陌生人亲近一些又不同于师徒的距离,甚至觉得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相处着也未尝不可。
直到这一刻,他才突然意识到不是这样的。
他怀念松云山的日子,怀念山腰练功台上的吵闹,怀念山坳的清心湖,怀念山巅的繁星和积雪,怀念这个独一无二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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